绿色国王 – 保尔·卢·苏里策尔

 

“这些地图外面有卖吗?”

 

“从理论上说,它们并不存在,大卫。就连

 

这个国家的政府也不知道有这些地图。我往下说好吗?”

 

那只晒黑的大手移动着。

 

“这儿,秘鲁……就在这儿,有一个大村

 

庄,叫本哈明孔斯坦特。这儿是三个国家的边界:秘鲁、哥伦比亚、巴西。往北走是委内瑞拉。这是内格罗河,这是布兰科河……这条灰线

 

是赤道。朝东北方向是圭亚那共和国,原来是英属圭亚那,去年宣布独立……这是图穆库马克山

 

脉。我们将从山上飞过,那些山可真够瞧的。我曾徒步越过那地方……苏里南,原来的荷属圭亚

 

那,目前已取得内政自治权,早晚会成为独立国家……最后,是法属圭亚那,看来你的法国表亲

 

们要在那儿建立一个火箭发射基地,也许是明年,地点选在库鲁……

 

“大卫,这极其简单。凡是绿色的就表示契据已经到手,没有纠葛。黄色表示已经买下,但由于种种问题,还不能认为已经完全定局。紫色表示正在洽购中,不应该有任何问题。蓝色也表示在洽购中,不过困难可能大些,需要花更多时间和更多的钱。最后,红色代表那些同样由于种种原因原则上无法到手的土地(说是不卖的也可

 

以)。不过这并不表示我们已经死了心。”

 

十八个月前的原话在塞梯尼亚兹头脑里记亿犹新。在那间面向东河和曼哈顿的白色小书房里,雷伯曾说:“我在那里买下了一些土地。”

 

一些土地!

 

“雷伯,你是不是真的把这些全都买下了?”

 

“是的。”

 

从那双灰色的眼睛看不透他的心思。那里没有分毫嘲讽的迹象,也没一丝笑意。

 

“都是按照你一贯的办法,由别人出面买下的?”

 

“是的。”

 

“除了你信任的那些人外,没有人知道所有这些买主只是一个人?”

 

“没人知道。”

 

“连有关的政府也不知道。”

 

“对,连这些政府也不知道。”

 

“你有没有用过间接受托人?”

 

“一百十一人。”

 

“这些人又都听命于直接受托人?”

 

“有三个人主管此事:巴西人埃默森·科埃略和若热·索克拉特斯,阿根廷人海梅·罗查斯,科埃略不久前死了,由他的儿子接替。三人中若热是最重要的,所有的行动都由他负责。”

 

塞梯尼亚兹心想:那么,这儿的王臣就是若热·索克拉特斯了,只是我还没有他的档案。

 

“你不久就要接待杰思罗的一个信使,事实上,等你回到纽约,他也就到了。那人将给你一个文件夹,里面是这三个人的档案,尤其是若热的。这些档案其实没什么内容,几乎跟你的一样。”’

 

他的语调仍如以往一样平静、谦恭,但有一

 

点是毫无疑间的:从雷伯身上再也看不到那种自我克制,那种近乎挖苦的超然态度;自一九五○年以后,他一直是这样经营他的事业,宣布新的发展计划的。

 

除了乔治·塔拉斯和迪耶戈·哈斯外,就数塞梯尼亚兹对他面前这个人了解得最多。如今,他发现那种克制和超然都不见了,这一点本身就足以引起塞梯尼亚兹浓厚的兴趣。何况眼前还有这一摊子稀奇古怪、五颜六色的塑料片,其中绿色明显地占着统治地位,比其余各种颜色加在一起还要多。

 

当然,塞梯尼亚兹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雷伯,我们现在谈的这一地区面积有多大?”

 

“你是说全部吗?”

 

塞梯尼亚兹摇摇头。

 

“这么多颜色都把我给闹糊涂了……”

 

“绿色,”雷伯说,“单单绿色:四万七千平方公里。这部分还得加上黄色的:二万七千。紫色

 

的么,估计有百分之四十成功的可能,把握不大,一万四千平方公里。蓝色的地区可能有七千五百多平方公里。另外,大卫,我还要从红色的地区中划出两千到三千平方公里加到总数上,尽管红色表示无法购买,但我相信希望总是有的。这样总数就是九万八千平方公里。”

 

塞梯尼亚兹对这种面积单位很不习惯,他努力把平方公里换算成平方英里,再换算成英亩,可还是稀里糊涂。雷伯笑了。

 

“大卫,也许你需要一个基数作比较。我劝你放弃这会儿你大概正在进行的心算,让我告诉你:这一地区的面积大致相当于马萨诸塞、佛蒙特、新罕布什尔、罗得岛和新泽西五个州加在一起那么大。而且,只要运气不是太坏,我还能增加一个特拉华州,也许还有一个夏威夷的面积。要是拿欧洲国家或世界上其他国家来比,那么可以说比葡萄牙或奥地利还大,与突尼斯不相上下。或者再打最后一个比方,它有瑞士、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加在一起那么大,可能两年之内还要超过。”

 

装一条木腿的海龟 —— 3

 

 

 

 

迪耶戈·哈斯无意中听见,雷伯与若热·索克拉特斯的谈话中提到安德拉德和他舅舅戈麦斯·多利维拉的名字。迪耶戈曾想亲眼看一下他所谓的对那两个人的“处决”(这是比喻的说法)。实际上,事态的发展使迪耶戈对之几乎一无所知而且,除了索克拉特斯外,倒是大卫·塞梯尼亚兹成了最了解全过程的人。

 

首先,大卫于抵达里约热内卢的第四天,在雷伯的桌子上看到一些照片。雷伯既然把照片留在案上,这意思已经自明,但他还是补了一句:“请看看这些照片,大卫。”

 

照片至少有六十张,尺寸是40CMx30CM。照的全是印第安人,男女老少都有,不是被置于

 

死地,就是遭严重摧残,这种灭绝人性的野蛮,令人发指的残忍,使纽约人塞梯尼亚兹脸都变白了。

 

“这太可怕了。”

 

“还有呢。我知道,大卫,这不会使人愉快,但我还是想请你看看。”

 

相比之下,后面的一些照片在某种程度上不那么叫人难以忍受。有几张拍下了各种各样的死尸堆,每一堆有几十具尸体,也是死在一起的男女老少。当然,这些不是最惨不忍睹的。另外几张拍的也是死尸堆,但旁边围着许多人,有些人显得兴高采烈,从油罐里往外倒汽油……

 

……然后是扔火炬,一边摆好姿势等别人照

 

相。

 

“还有第三组照片,”雷伯说。“在铁柜子里右边的架子上。大卫,请你也看一下,我不会无缘无故叫你看这些照片……”

 

第三组照片上的印第安人都被麻疯病折磨得面目全非,样子可怕极了。

 

“大卫!这使你联想起什么没有?” “毛特豪森。”

 

“对,除了麻疯病外。大卫,这就是一九○六年以来人们所谓的印第安人保护局。我不是说,所有过去或现在为SPI工作的男男女女都是狠心狼和虐待狂,就象干出你刚从照片上看到的勾当的那些人一样。我只是说,SPI里的狠心狼和虐待狂人数之多是异乎寻常的,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人类团体中狠心狼和虐待狂所占的比例,不管他们是什么肤色,说哪种语言,信仰或不信仰哪种宗教,奉行或服从什么样的政治制度。我用‘狠心狼’和‘虐待狂’这两个词,实在是因为我找不到其他更确切的词来表达我的愤怒之情,尽管我能说许多种语言……”

 

他的双目流露出那种迷离恍恼的眼神。

 

“我不爱说话,大卫。除非接触到具体的事情,比如我得叫别人买我的东西或卖东西给我的时候。说真的,我不爱说话……”

 

他停了下来。

 

“请原谅,我不想伤你的感情。你这个人正常得反常。就连杰思罗最终也承认了这一点。我把一项工作交给了你以后一分钟也没有后悔过。你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去年你又把我几乎所有公司的财政管理工作接了过去,从而使我更加感激你。不过我还想派你别的用场,大卫。我要用你……用你的正常作为一块共鸣板,来测定我的

梦想,或我的蠢念头。

 

“我不讲大道理。这件事涉及的两个人中一个叫安德拉德。他居然企图对我们进行讹诈,手法拙劣得很。我本想跟过去处置别人一样按正常的方式处置他。但他施展了唯一能把我真正激怒的手段。他威胁若热·索克拉特斯,说要请他的一个舅舅干预此事。他舅舅就是那第二个人,名叫戈麦斯·多利维拉。戈麦斯是印第安人保护局的大官。我布置收集有关他的情报刚才已经收到

 

了。”

 

“是杰思罗提供的。”

 

“也可以这么说。这些情报有一部分就在你面前,大卫。这些焚尸的人是觅宝者,专在丛林里寻觅黄金和钻石。若干年前,我跟他们有过一

 

些旧账,但那时我没有设法进行报复,因为他们都是些穷鬼。这次并不是我个人被卷入纠纷。但我还是感到愤怒,非常愤怒,大卫……”

 

这些话与说话人轻柔的声音、和蔼的笑容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们已查出照片上那些作恶的人。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姓名、年龄、家乡,尤其是已经知道谁为他们提供了装备,给了他们从贝伦到塔帕若斯河的盘缠。我们甚至掌握了收据。这些收据是里约热内卢一家公司的职员找到的。该公司的主要股东之一就是若奥·戈麦斯·多利维拉,印第安人保护局的大官,八个月前,他把八十七万五千美元转到了拿骚一家银行的账户上,我们已弄到了他的账号。同样,我们也掌握戈麦斯·多利维拉先生的所有底细。他可远远不如你那么清白,大卫。差得远了。”

 

“你打算拿他怎么样?”

 

“印第安人保护局是在本世纪初由一个名叫马里亚诺·达席尔瓦·隆东的人建立的,他是个单纯而慷慨的理想主义者。他的理想至今还后继有人,有些就在这个局里,他们的精神可嘉。但我

 

不是个理想主义者,至少不是那个意义上的理想主义者。那些觅宝者共有三十八人,组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纵队。他们杀人计划的第一步是发放拌了毒药的面粉和食糖。然后由一个医疗队——你没听错,是医疗队,大卫,里面有两个医生——通过接种病苗的手法使九百个印第安人染上麻疯症。对幸存老则用机枪、凝固汽油弹和毒气搞大屠杀。这些我没有丝毫的虚构,每件事我都有证据,你可以核实。事实上,我正希望你能核实一下。我对你说过,你是我自己的感情的测量仪。”

 

“别让我来做这件事的法官。”

 

“我不要你做法官。我只是要你以一个没有偏见的证人身份注意即将发生的事情。”

 

 

若热·索克拉特斯把以后发生的事情称为“死之舞蹈”。大卫·塞梯尼亚兹注意了它的每一个不同的阶段。继一九六九的第一次巴西之行后,随后的几年里,他又去过多次,最多时一年去五次。

 

实际上,他把这出死之舞蹈一直看到结束。

 

在十六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是台“登记机器”,把他收到的所有信报归档备案。每次与雷伯全面,在一起总呆不了多久。有时侯接连几个星期没有雷伯的一点消息,以致塞梯尼亚兹有好几次竟然以为雷伯有可能永远消失,或者因为他从此不愿再露面,或者因为他死了。

 

没有一家报纸、电台或电视台会有兴趣报道一个默默无闻的克立姆罗德死亡的消息。何况,首先得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谁会这么做呢?哈斯?除非他比雷伯晚死,看来这是不太可能的。再说,要是王事先没有就这种可能性给他特别的指示,哈斯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许多王臣都有这种忧虑。有一天,奈西姆·沙哈则路过纽约,也向塞梯尼亚兹表示了他的担心。他已有五个月没见到雷伯了。塞梯尼亚兹把自己上星期还见过雷伯的事告诉奈西姆,这才使他放心。其实,塞梯尼亚兹说的不是真话:他最近一次见到雷伯是在好几个星期之前……

 

只有乔治·塔拉斯一点也不为这些事情着急。他嘲笑塞梯尼亚兹忧心仲件。对塔拉斯来说,王是永生的……

 

从一九六七年起,情况发生了变化。

 

塞梯尼亚兹的职能从他自称的“文牍”变成了全权总管。他要负责经营管理,有些事情还得作出决定。这就需要与雷伯保持更密切、更经常的联系。于是,一项新的程序制订出来了,一切都得通过“必由之路”,由迪耶戈·哈斯管这个口子。

 

说来相当奇怪,这段时期他们的私人关系反而不如从前那么好。也许是因为毛特豪森在他精神上留下了永远抹不掉的伤痕,也许因为他的心灵长起了一层冷酷的、几乎是可恨的虱子。更主要的是,雷伯发誓说他无限热爱印第安人。在波哥大事件之后,他就是在印第安人中间找到了栖身之所。

 

“即使夏眠还活着,”塔拉斯说,“他也宁愿做个离群索居的人。”雷伯只有跟沙马塔里人生活在一起、自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的那些日子,才是他真正获得安宁的时刻。每当他觉得需要“沾点儿地气”的时候,他就回到他们那里去。塞梯尼亚兹仍然觉得感情上受到某种伤害。

 

“只有在这一点上,我们意见没法一致,那就是印第安人。还有他对他们的态度。象其他数

 

百人一样,我也受到王的迷惑、引诱和摆布,他经常惹我恼火,有时候,我几乎要恨他了,当然这种情况是极少的。他激起别人这种极端的情感,完全由于他自己处事失去了分寸。事实上,从一开始,在他想为印第安人做的事情和他实际为他们做的事情之间,就存在着可悲的矛盾,站且不说他对印第安人的热爱是否真诚,这一点尤其重要。正因为如此,他才对戈麦斯·多利维拉如此心狠手辣。我倒不是对此人的遭遇感到什么遗憾,他是人类渣滓,这点毫无疑间……但毕

竟……”

 

 

 

 

 

 

 

 

 

装一条木腿的海龟 —— 4

 

 

 

 

 

根据索克拉特斯和塞梯尼亚兹所述(他们在

 

各自的叙述中对这一点的说法是一致的),负责这项行动的人叫普罗瑟(未必是其真名)。塞梯尼亚兹认为普罗瑟是某个“行动组”的头头,这个组与杰思罗的调查组互为补充。塞梯尼亚兹坚信有这么一个组织存在。这样就能解释如下的事实;企图利用自己所处的地位中饱私囊的初级受托人和中级受托人为数极少极少。

 

证券经纪人的名字叫马西约。一九六九年五月初,普罗瑟与此人接上了关系并把他收买下来(实在找不出别的字眼来表达)。他给若奥·戈麦斯·多利维拉当过十五年投资顾问。杰思罗的调查证明,他与纽约的一家公司、伦敦的一家公司以及苏黎世的一家经纪行合作,在国际金融市场上从事投机活动。

 

这项调查就象X光一样准确,对戈麦斯·多利维拉的财产状况也作了透视。他的主要收入来自他作为钻石买卖居间人的活动。他还拥有一些继承来的不动产,里约热内卢的拉兰热拉斯一带有一所“行官”,蒂茄卡森林附近有一座乡村住宅;在圣保罗州还有一座三百五十公顷的茶树种植园;面朝科帕卡巴纳海滩的一栋新大楼里有两套大公寓(业已出租)。这些是正式用他本人名字占有的财产。此外,在拿骚某银行一个秘密账户

 

上还有近一百万美元,在美国有两栋小楼,借的是巴哈马一家公司的名义。

 

第一阶段是布置诱饵。证券经纪人马西约找到并告诉戈麦斯,根据刚收到的机密情报,他得悉股票市场上将掀起一场有巨大吸引力的投机风潮。

 

“我指的是‘国际电气公司’的股票。你一定听说过这家公司。我已按惯例把背景材料寄给你。该公司情况良好,经营有方。做这种股票真是十拿九稳。我的消息来源告诉我,这种股票不久就要成为公开收购的目标。因此行情看涨。我自己也要买进。我把这个可靠的消息通给你是想让你捞一票。这是一次短期行动,三个月……”

 

戈麦斯采纳了他的主意,并且为此而感到高兴。尽管马西约所说的公开出价收购一事没有实现,然而,由于受到几家大财团不断买进的影响,这种本来不算热门的股票,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也一直坚挺。

 

第二阶段是吞饵上钩。

 

“听我说,”马西约按照普罗瑟的遥控指示开

 

导戈麦斯,“你已经赚了近十五万美元,可以就此歇手。我要是你的话,我不想歇手。我自己又干起来了。我在纽约、伦敦、苏黎世的消息来源都敢向我担保,这股势头并没有过去,行情继续看涨,那些财团还没有到此为止。我相信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你愿听听我的意见吗?你可以在六个月里赚到两百万甚至三百万美元。是的,六个月。唯一的条件是你要同意在六个月里购买大量的国际电气公司股票,并准时付款。”

 

“风险如何?”

 

“风险跟一般没什么两样,”马西约解释

 

说。“大不了增收保证金。不过,由于这种情况

要到接近终点时才会发生,你可以相信我,目前

 

是没有危险的。我已经向你解释过,增收保证金

 

是怎么回事,比方说,你发出一张预购单,要买

 

进一千万美元的股票,为使股票经纪人接受你的

 

定单,你得付给他一笔保证金。因为是你要买

 

进,我也许可以通融一下,只要你付这笔交易实

 

际金额的百分之十。这样你只要拿出一百万美

 

元。六个月后,你就有权购买一千万美元的股

 

票,到那时,这些股票的价值已经涨到一千二百

 

万或一千三百万,甚至一千四百万美元。六个月

 

之后,只要办一些转换单据的手续,你就能把你

 

买下的股票当天以一千二百万、一千三百万甚至一千四百万美元的价格卖出去。你可以用卖得的款项付清买进的帐单。一进一出,你将赚到二百万、三百万甚至四百万美元。这非常简单。”

 

“可是增收保证金又怎么说呢?”

 

“可能性总是存在的。”马西约的语调使戈麦斯放心。“从理论上说是如此。如果行情波动,在六个星期内风险可能超过你的保证金数额,那么,股票经纪人就会向你提出调整的要求。但是,坦率地讲,若奥,我看这种局面不可能发生。这种机会二十年才能遇到一次。我很了解奈西姆·沙哈则这个人,就是他和美国人范登伯格以及我们的同胞索克拉特斯一起,准备策动公开收购国际电气公司的股票。他是黎巴嫩人,第一流的金融专家,能够调度五六十亿美元,所有的产油国酋长都是他的后盾。干与不干悉听尊便,反正这一回我是豁出去了。”

 

“我没有一百万美元。”

 

“那太糟糕了。你也知道,我把我的一切统统押上去了。我甚至把我在尼泰罗伊的房子都作了抵押。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你有那座茶树种

 

植园。还有你的两套公寓。我还没把你的秘密存款算进去,你这个家伙肯定是有的。若奥,时间是最要紧的。难道你想找家银行来资助你不成?早晚一天出入就很大。捷足者先得,后来者向隅。”

 

那家接受抵押的银行总部设在圣保罗。代表银行办这项手续的是该市最大的法律事务所之一(已故的埃默森·科埃略创办)。

 

在马西约的怂恿下,戈麦斯·多利维拉向纽约一家证券经纪行发出了一百零六万美元的定单,这家公司与雷伯·克立姆罗德显然毫不相干。

 

 

第三阶段在一个完全不同的领域进行。大卫·塞梯尼亚兹和若热·索克拉特斯无法断言,王在这里起了多大作用,如果他的确显过神通的话。巴西人索克拉特斯(尽管是巴西人)倾向于认为是他显了神通(但拿不出任何证据)。“十多年

 

来,许多人种学者、各种学科的专家以及宗教领袖,一直在提请各界人士注意印第安人保护局的所作所为。在这以前,政府没有听到过任何抗议。反正这一点已是既成事实,巴西利亚当局正在着手组织一个调查委员会,其结果最终将导致

 

SPI的解散,由FUHAI(全国印第安人保护会)取而代之。”

 

还有一个既成事实:在低级官员中,有一百人遭到撤职和审讯,另外几百人被降级或调往别处。

 

若奥·戈麦斯·多利维拉没等SPI被解散,就主动辞职了。他觉得有必要举行一次记者招待会来为自己的辞职辩护一番。他在招待会上说:“我的姓氏一向受人尊敬,我所属的家族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上素享盛誉。现在,这个姓氏被玷污了,我感到愤慨、震怒、羞耻。我的名声甚至是在不自觉的状态中被一些卑劣的行径玷污的,对于这些行径我当然一无所知。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立即采取措施……”

 

其时,塞梯尼亚兹回到了纽约。那年夏天,他收到了几份剪报的译文和影印件,没有任何附函。剪报的内容就是戈麦斯·多利维拉那些冠冕堂皇、“义愤填膺”的话。塞梯尼亚兹记得自己当时吃了一惊:一切迹象表明,戈麦斯将能体面地渡过这一关。

 

第四阶段的舞台在伦敦。德比尔斯矿产公司的贸易机构“中央销售组织”(CSO)在伦敦举办粗钻石出样展销。说到粗钻石的流通,CSO控制了百分之七十的世界市场。他们销售的粗钻石主要来自南非、苏联和中部非洲。当时,该组织的年成交额为二亿多美元。销售仪式是一成不变、郑重其事的。客户来自世界各地,人数极少,都由CSO自行挑选,否则不得入场,这些客户的名声必须绝对清白。他们被安排坐在一张转台前,向他们展示的粗钻石都是成批搭配好的,每批价值在一二十万美元之间。讨价还价是不行的,只能选择要哪一批。对每一位客户希望至少能买一批。

 

戈麦斯·多利维拉也是这些客户之一。

 

档案送到了六个不同的地方,每次都由一个匿名的信使递交。每个卷宗上都有塞梯尼亚兹相当熟悉的字样:“绝密。面交收件人。”卷宗里的东西完全相同:三张照片,是从克立姆罗德给塞梯尼亚兹看过的那些照片里选出来的,另外三张则是觅宝者的头目跟戈麦斯·多利维拉的合影。一些文件的影印件表明:这个觅宝者已为戈麦斯干了十四年,那两个负责接种病毒的医生从他那里得到过报酬,这项住务完成后,他亲自把他们送

 

上飞往拉巴斯的班机;飞机票是由贝伦的代理处发售的,算在戈麦斯的帐上,就是这个觅宝者长期受雇担任圣保罗州种植园的监工,尽管在那里谁也没有见面过他,而且他的薪水非常高,相当于一万二千美元一年,还有,这个戈麦斯·多利维拉还曾先后两次乘坐一架小型飞机在大屠杀现场上空飞过,向他的助手就他所谓的这次“行动”问了许多问题(“附上贝伦一位法官收到的飞行员的证词”),戈麦所·多利维拉和一家总部设在瑞士的欧洲公司有书信往来,这个巴西人在大屠杀后第四天写的一封信上说,“道路已经扫清。”

 

 

第五阶段是初次增收保证金。这次增收金额为二十五万美元,必须立即交付纽约的经纪行。戈麦斯·多利维拉被CSO冷冰冰地逐出成员经过严格挑选的钻石客户俱乐部后,已经极其难堪,这会儿又一次遭到命运的迎头痛击,不免产生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马西约费尽唇舌才说服他在几小时内廉价卖掉他的第一批祖产,以便凑齐这笔饯。

 

第一次增收保证金是一九六九年十一月十四日。第二次(百分之十,也就是十万美元)是同月二十四日。第三次是圣诞节前夜;第四次(又

 

是百分之二十五)是一九七○年一月十九日。马西约说:“若奥,你要么付钱,要么宣告破产,失去你迄今所投资的一切。你一定在什么地方有过疏忽,否则,纽约的那些经纪人怎么会知道你在美国有房地产?反正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要不是我在马瑙斯的舅舅答应帮助我,我早就破产了。不过我开始看见隧道尽头的光明了。我们会渡过这一关的。这个奈西姆·沙哈则真是个魔鬼;他拼命压低市价,以便随后全部买进。我们只要坚持下去,会有出头之日的……”听了这番话,

 

戈麦斯把巴哈马银行里的存款全部提出来付这些增收的保证金。

 

与此同时,香港一家以韩某为代表的金融机构,把手中持有的国际电气公司股票全部抛售出去。以法国人苏必斯为首的欧洲某财团也如法炮制。接着又有一些持有大量股票的墨西哥人步其后尘,把他们纠集起来的是一个名叫弗朗西斯科·桑塔纳的人……

 

“若奥,我们必须等待。瞧,这家美国财团在买进,那是范登伯格财团。尽管是低价买进,但毕竟是在买进。这就意味着他们对国际电气公司也有信心。现在只是个时间问题……”

 

一月三十日,第五次增收保证金的通知来了,这回是百分之三十。

 

 

第六阶段新闻界插手了。报纸津津乐道地在同一版上并排列出戈麦斯·多利维拉离开SPI时冠冕堂皇的辞职声明和“本报记者调查结果”。全世界的通讯社纷纷报道这件事情。巴西各报几乎无一例外地发表了与德比尔斯公司及其贸易机构所收到的内容相同的文件。

 

 

第七阶段由国际法提供帮助。由于种种因素凑在一起,从屠刀下被救出来的印第安人全部由美国某慈善机构加以照料,主持该机构的是一位名叫乔治·塔拉斯的原哈佛大学教授。尽管已对这些不幸的人施诊给药,其中仍有一大批因伤势过重而死去。那几架把他们救出来的医疗飞机,不仅把他们送到巴西的其他地区,还送到了别的国家,尤其是美国。那些在巴西境外的印第安人之死,是在巴西国土上遭到野蛮虐待的结局,根据国际法,戈麦斯·多利维拉犯有“违背人道罪”。在候审期间,他的护照被吊销。

 

其实这并没有必要。他一夜之间就变得象门

 

格尔那样臭名昭著。如今连出租汽车司机也会拒绝这样一个人搭车,即使他还付得起车钱。

 

 

第八阶段,也就是最后阶段,特别使塞梯尼亚兹毛骨竦然,因为他觉得这种做法实在冷酷无情、凶狠毒辣。

 

安德拉德把钱都借给他的舅舅去做那笔倒霉的投机生意,自己也落得一文不名。戈麦斯·多利维拉当时在他的外甥家里栖身。一九七○年四月,他家的房屋门前出现了第一批印策安人。他们不过二十来人;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站在那里,保持绝对的安静。这些印第安人不分昼夜,轮班站在那里,以确保这种不可思议的伫立监守万元一失。

 

接着,他们的人数开始慢慢地增加,不久达到了一百人。警方曾两次出面干预,不许他们呆在那里,人群乖乖地听凭警察把他们关押起来。但是,他们一走,立刻又有另一批印第安人来接替他们。戈麦斯企图甩掉地们,每次都没有成功。末了,他躲到离里约热内卢将近一千公里的库里蒂巴以南的一个村子里,而印策安人始终紧随不舍,所需的各种费用对于他们显然不成问

 

题。

 

最后,戈麦斯·多利维拉往嘴里开了一枪,自杀身亡。那些印第安人这才退兵收场。

 

 

 

 

 

 

 

 

 

装一条木腿的海龟 —— 5

 

 

 

 

一九六九年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年,这样说有好几条理由。

 

首先,雷伯·克立姆罗德在这一年里以自己的名义买下个企业。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塞梯尼亚兹得悉此事,简直目瞪口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说。“你是说,你平生第一次成了某个企业的正式业主?”

 

“也可以这么说,”雷伯答道。

 

他和塞梯尼亚兹一起在秘鲁共和国路一家烤肉店吃了午饭。主菜是一大块牛排,用巴西人的话说“烤得不太熟”,那意思就是很嫩很嫩的。到吃甜食的时候,雷伯提出一个出人意外的建议。

 

雷伯说:“要是你不在意的话,我们换个地方去用甜食和咖啡。”

 

他带着这位纽约客人走过两条街,来到伊拉里奥戈韦亚。在一家糕点铺前,塞梯尼亚兹的心差点儿停止了跳动。只见招牌上用十种文字赫然写着:“雷伯食品店——维也纳与蒂罗尔特色糕点”。

 

店堂内顾客盈门,但有一张桌子空着,显然是特意留着的。雷伯漫不经心地拿起糕点品种的单子,但并不朝它瞥一眼。“你想吃点儿什么?Apfelstrudel怎么样?这是苹果千层酥。或者

 

Milchrahmstrudcl?这是一种用凝乳、奶油和希腊葡萄干作馅的夹心饼。尝尝Sachertorte怎么样?这是带杏子和果冻的巧克力蛋糕。Quetschen— knodeln这种冰糖杏仁元宵的味道美极了。要不,尝一个‘修士醉’吧?这是杏子酱小面包卷,里面的葡萄干是用酒烹制的。如果顾客自己不点,这里会向你推荐Ischler—Tortchen,也就是著名的伊绪尔小馅饼,这是众所周知的世界名点。”

 

他望着塞梯尼亚兹,神情就象一个毕恭毕敬的侍者,但是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却闪耀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接着,至少有六个金发梳成辫子、笑得怪可爱的姑娘来到他们两人的桌边。她们就象美国影片《音乐之声》中的特拉普一家子,其中最小的几个吻了克立姆罗德的双颊,顺便也吻了塞梯尼亚兹。

 

“她们是我的合伙人。”雷伯说。“我们正在考虑扩充业务。我们已经在伊帕内玛和市中心成立分店,现准备在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北面的旅游胜地佩特罗波利斯再设分店。泰雷索波利斯也是我们考虑的目标,那是一个登山运动点,环境十分优美。济塔、玛丽亚、雷吉娜她们想搞联营系

 

统,可是我还没打定主意。我的股份只占百分之四十,不是我说了算的。而且,那样做风险很大。兴许还是向银行借钱来得明智些。你看怎么橡大卫?你是实业家嘛。”

 

显然,现在王的心情好极啦。

 

就塞梯尼亚兹所知,这是第一个迹象,表明雷伯十九年前抵达纽约时开始的这场披荆斩棘的奋战,暂时告一段落。

 

也就是在这一年雷伯开始缕述他的往事。他并不按年代顺序讲,而是在你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猝然跳到逝去的岁月。他随时随地都可能打开话匣子,然而多半是在坐飞机夜航途中。他会一下子说起二十或二十五年前他少年时代或青年时代初期发生的某件事情,而且从来不交代前因后果。

 

他只有两个真正的知己:乔治·塔拉斯和大卫·塞梯尼亚兹。他们两人也是多年后才打破王在他们之间形成的隔阂,决心交流各自知道的情况。他们把雷伯零零碎碎分别对他们讲的往事拼凑起来,再加上其他知情人讲的故事,总算还给雷伯的经历一个庐山真面目。

 

也是在一九六九年,塞梯尼亚兹乘坐那架西考斯基大型直升飞机,在亚马逊尼亚上空飞了三天,行程远至哥伦比亚的大草原和委内瑞拉的领土。西考斯基沿着瓜维亚雷河和奥里诺科河的流向的作低空飞行,直到阿塔瓦波的圣费尔南多镇。就在这次航程中,雷伯语调缓慢、神情淡漠地回忆起一九四七至四八年间那次冒险远征的经过,谈到他怎样沿奥里诺科河溯流而上,怎样翻越帕里马山,怎样结识瓜阿里沃人,然而,对塞梯尼亚兹来说一九六九年之所以具有决定性意义,是因为这一年他终于知道雷伯在亚马逊尼亚创建的是什么事业。在这之前,他听到这项不再是一张蓝图的事业规模如此宏伟,已经大为惊讶,半天才定下神来。更叫他惊讶不已的是,在雷伯着手并且完成这一番事业的过程中,他对王的事务几乎无所不晓的塞梯尼亚兹竟什么也没有察觉。

 

雷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疑心,也没有招致任何有关国家的政府反对,独资买下了这些地产。塞梯尼亚兹没那么天真,他完全想象得出,在这过程中少不了有人渎职舞弊。然而这还不足以解释一切。

 

“我在缔造一个国家。”雷伯说过。早在一九五四年若热·索克拉特斯就开始为克立姆罗德购买土地,据索克拉特斯讲,埃默森·科埃略在他之前就为雷伯做这事了。当时,那些土地的面积已有七十万公顷。

 

从塞梯尼亚兹掌管的契据来看,第一批土地是一九五○年买下的,即雷伯走出丛林前往美国的时候。这些土地是乌巴尔多·罗沙用卖钻石的钱买下的。罗沙对此绝口不提。虽说守口如瓶素来是所有王臣的特点,可是罗沙这个出生在莫腊的混血儿,却在这方面保持着打不破的记录。

 

不过一九五○年克立姆罗德还不曾梦想要建立一个王国。他早年购买这些土地兴许只是为了保证自己和沙马塔里人能够在他们生活的区域名正言顺地拥有一部分土地。

 

埃默寐·科埃略在第二轮土地交易中充任代理人。这次买下的土地原先都是属于一个传奇性人物的。他是巴西国民警卫队的一个上校,从前当过橡胶工人,后来成了参议员,名叫若泽·儒利奥·多利维拉不过他和戈麦斯·多利维拉没有亲戚关系。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这位儒利奥上校凭着旺盛的精力和无可否认的勇气,以

 

暴力和贿赂手段在亚马逊河北岸为自己建立了一个小小帝国。他后来得了麻风病,于是在一九四八年将全部家当一古脑儿卖给了一个由巴西商人和葡萄牙商人组成的财团。科埃略(他于一九六六年去世)用二百二十万美元从他们手里买下了大约三百万公顷土地。这些土地是分期买的,所以索克拉特斯刚接手这方面的事务时,只知道已经买下七十万公顷。这虽然是最重要的一笔买卖,却不是唯一的:这位圣保罗的律师还用其他公司的名义(总共三十八家)在巴西北部这一广袤无垠的地区买下许多地皮和种植园。

 

从一九五六年开始,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阿根廷人海梅·罗查斯也在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这两个同样操西班牙语的邻国从事类似的买卖。他分期分批买下的土地差不多有一百八十万公顷。

 

若热·索克拉特斯那时候已经干了起来。尽管如此,他经手的交易主要在一九五六年以后,也就是雷伯·克立姆罗德又走出丛林发动他的“第二轮攻势”的那个时期。例如内格罗河与布兰科河之间那一大片土地的交易,就是这时经手的,这批土地的契据可以上溯到一八九三年,面积达二百六十万公顷。

 

罗查斯分期分批买下的土地将近有一百八十万公顷。

 

 

就这样,从一九五○年开始的这项规划,到一九六九年几乎已经完成。最多再用两年时间,历时二十一年之久的耐心征服大业就将功德圆满。索克拉持斯和罗查斯的事务所仍在继续经手土地的交易,土地面积较小的买卖则由圣保罗的一摊子去办,因为那里的负责人科埃略死后力量有所削弱。

 

在土地交易中使用了一百十一家公司的名义,其中至少三分之二是(或表面上是)巴西公司;允是巴西、委内瑞拉、哥伦比亚法律中的可乘之隙,甚至国际法中可钻的空子,都被利用了。结果和预想是一致的:在局外人看来,也就是在任何人的眼里,这些土地并不属于某一家公司,而是分属一百十一家互相没有联系的公司。唯一的联系是所有这些土地彼此挨得很近……

 

这些买主之间真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但是没有一条法律禁止他们这么做。

 

在一九六九年以及稍后的一个时期,塞梯尼

 

亚兹深信,雷伯·克立姆罗德就象他的前驱儒利奥上校一样,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建立一个私人王国。所有的迹象,包括雷伯本人的话,都证实了这一点。

 

 

 

 

 

 

 

 

 

装一条木腿的海龟 —— 6

 

 

 

 

塞梯尼亚兹原先以为西考斯基着陆的地方杂草丛生。即使从离地仅二十米的低空往下看,它仍然无异于一片普普通通的林间空地。但这仅仅是以往一个时期的陈迹,那时,这里的人们作了极大的努力把所有的设施都用伪装的办法隐蔽在丛林中,他们干得很成功。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一九七四年,塞梯尼亚兹第五次来到这个王国。根据所有看得见的建筑物来判断,现在他

 

们显然已经公开干起来了。

 

这次甚至有了一条铺上沥青的公路,他上次来时这路的影子还没有呢。还有了许多汽车,人们纷纷下车向雷伯走过来,同他打招呼。塞梯尼亚兹认识里面的大多数人。他看见其中有埃斯卡兰特、索别斯基、特拉雅诺·达席尔瓦,当然还有永远带着记事本的玛尔尼·奥克斯。

 

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走到塞梯尼亚兹跟前。

 

“我想你大概还记得我们。”那个女的说。

 

“我当然记得你们二位是埃塞尔·魏茨曼和伊莱亚斯·魏茨曼。”

 

塞梯尼亚兹是五年前认识他们的,那时他还是第一次实地目睹雷伯的这一宏大构想。这对夫妇个子都不太高也不年轻了,约莫五十五到六十岁光景。他们两人至少可以用二十种语言交谈。从一九四六年开始,魏茨曼夫妇曾多年为国际儿童基金会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后来又在纽约的联合国国际事务中心工作过。

 

“你还没有把我们忘记真是太好了。”埃塞尔

 

说。

 

“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大人物了,可以说就是雷伯的人口大臣。”

 

她莞尔一笑,那神情犹如一只害羞的小乌。然而,这个印象是靠不住的。这位体重只有四十多公斤的妇女其实精力充沛、干劲十足,身心两方面都有不同寻常的耐力。她曾先后被关在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和另外三个集中营,但仍顽强地活了下来,伊莱亚斯是美国人,战后认识了她。埃塞尔死于一九八○年。在她活着的时侯,伊莱亚斯从未见过她垂头丧气,不论什么时侯,一连工作二十小时,或一口气跑到帕卡赖马山脚下,对她都是不在话下的。

 

埃塞尔说:“雷伯要我们负责接待你,是不是‘大臣’,这个词叫你吃了一惊?”

 

“有一点儿。”塞梯尼亚兹说。“我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你说的人口是指什么人?”

 

“当然是指那些印第安人和铜色皮肤的卡博克洛。卡博克洛是在丛林中干活的混血儿,他们

 

通常从事耕作。不过,王国的人口不光是这些人。我们还管移民的事。”

 

她发出一阵尖细而仍不失其魅力的大笑。

 

“你似乎又吃了一惊,大卫。是的,我们以后就叫你大卫,你就叫我们伊莱亚斯和埃塞尔。伊莱亚斯一向说话不多。说真的,我和他讲话的机会并不多。他倒是能说,往往当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说。你知道吗?他会说十三种语言。现在,他在学越南语。当然还有亚诺马米语。他的亚诺马米语说得比我好,相当流利……”

 

她开车的姿态就象在驾驶一艘远洋轮。雷伯和其他人已经坐车朝城里去了。王国的非正式首都多拉达岛在过去的五年中有了惊人的发展。塞梯尼亚兹三年前来过这里,几乎完全认不出来了。新建了数百栋房屋,最高的也不超过四层楼,不过他知道,每栋房屋在地下至少还有两三层。

 

“现在这里有多少人?”

 

“光是多拉达岛吗?男女老幼都算在内,大约七千八百。你要不要确切的数字?”

 

“不,谢谢你。在其他地区呢?”

 

“韦丁尼奥有六千九百,贝拉萨尔的圣若奥有五千六百五十;迪阿曼蒂纳有一千八百。还有一些人居住在边境村落和开发中地区。当然必须加上丛林村寨里的人。平均每个村寨有两千人口,有两万公顷森林。我们计划建立六十个村子。现在已建成的有二十四个,快建成的有十九个。你参观过这样的村子吗?”

 

“去过一次。”

 

 

那是在一九七一年。塞梯尼亚兹乘坐的直升飞机在一个足球场上降落,他瞧见的是聚集在一起的两排住房和三座公共建筑。所有的房屋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谈不上怎么美,就是整洁、实用,但叫人感到压抑。埃塞尔·魏斯曼含笑

 

说,“这是促使我们接受雷伯建议的原因之一,大卫。工程师和建筑师们看问题有时太机械,他们只知道要快,要省钱。三十年来我和伊来亚斯走遍了全世界,想要遏制这股不幸的潮流。至少在这里,我们的努力迅速显示了成就,我们亲眼看见了努力的结果,所以情况还不是那么令人绝

 

望。如果雷伯想吸引你干一件事,他几乎是不可抗拒的。当然我指的不是钱……”

 

塞梯尼亚兹正在作心算。

 

对此,伊莱亚斯准有所觉察,所以他接茬说:“别费心思啦,大卫。这里现在有六万九千六百二十四人。再加上让·科尔切斯特的勘探队、特拉雅诺·达席尔瓦和乌韦·索别斯基的人以及其他工作人员,总共七万四千三百人。”

 

“别听他的。”埃塞尔说。

 

“他的算术向来一塌糊涂。准确地说,到此时此刻为止,共有七万五千一百十八人。随着圣若奥的发展,特别是迪阿曼蒂纳的发展,不出一年,人口很快就会超过十万。根据总体规划预测,五年以后,人口将会达到二十七万五千。我个人认为,实际人口很容易超过这个数字。”

 

 

塞梯尼亚兹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她扶住了大卫的胳膊。

 

“来,我给你煮杯咖啡。看来你需要喝一

 

点。”

 

 

总体规划得到了不拆不扣的执行,但事实也证明埃塞尔·魏茨曼的预测不错;一九八○年,王国的人口达到了三十一万六千,还不包括说什么也不愿聚居的印第安人和两三千卡博克洛混血儿。总体规划的投资总额估计为四十四亿美元。

 

当地实际耗资大大超过了这个数字。

 

下面是一九八○年五月王国的生活概况。

 

市镇都建立在从洪荒时代起从未住过人的处女地带。为了避免那种缺乏人情味的过分城市化,全部六个市镇每个都不超过一万二千人口。内格罗河上的多拉达岛建成最早,因而成了王国的首府。其他五个是贝拉萨尔的圣若奥、韦丁尼奥、迪阿曼蒂纳、蒙特格拉索和四十里镇(它得名于特拉雅诺·达席尔瓦带领的修路工程队每隔十公里树立的里程碑)。

 

每个市镇都有一座热电厂,向延伸七百至一千一百公里不等的地区供电,饮用水管和排污管道四通八达,还有一套环境保护设施。每个市镇

 

至少设有—所医院,里面有一百五十到二百个床位,可以做各种外科手术,拥有包括牙科在内的各科医生一百六十人、护士八百人。每一个丛林村寨都建立了由两位大夫带五六名助手组成的医疗站。到一九八○年,这类医疗站已有七十二个。所有重要的矿区、农业区以及工业发展地区也都建立了医疗站。为了应付边远地区的急诊,专门成立了一支急救队,该队拥有两架飞机和四架直升飞机,随时可以把患者送到设备最完善的多拉达岛和韦丁尼奥的医院,那里有专门处理外伤的急诊部。这个急救队还可以把病人送到贝伦和里约热内卢,必要时甚至可以直飞美国。教育是免费的。一九八○年四月,注册的学生总数是三万九千人。教学语言为葡萄牙语,但学生从一年级开始就学英语。整个数育系统由五十二所幼儿园、六十六所小学和十二所中学组成。还有二十六个为成人开设的补习中心。在多拉达岛和迪阿曼蒂纳,有以英语为唯一教学语言的国际学校,其课程进度完全和美国相同,最高年级相当于美国高中的最后一学年。教师的薪水是巴西一般教师工资的三倍。

 

 

每个市镇或比较重要的中心都由一个超级市场供应食品。全部土地名义上分属一百十一家公司,凡是这些公司的雇员都有资格得到一张通用

 

卡,可以到这些超级市场去买东西。超级市场里的食品以成本加百分之十的价格出售。一九八○年,这套流通体制进一步扩大到丛林村寨,出现了规模较小的商业网点。

 

每个村子里都有一家邮局、一家银行、一座不分新教旧教的基督教堂,一个图书馆,至少两家电影院,一个派出所,一九七五年以后又多了一家旅馆。旅馆不大,因为外界的来访者极少或者根本不准入境。一九七○年以前,电话联络仅限于王国境内,要接通外界十分困难。通到贝伦、马瑙斯和里约热内卢的电话线寥寥无几。后来铺设了一条直通原英属圭亚那首府乔治敦的通讯电线,情况才大大改善;接着又架设了直通苏里南的帕拉马里博的第二条电缆。一九七六年,与巴西思布拉特尔公司签订的一项合同,使这个通讯系统得以完全建成。

 

 

在这里,大家的交通工具都是一样的.只有极少数情况除外——那就得去和令人生畏的玛尔尼·奥克斯打交道,请她做出安排。这里创造了一套别开生面的色彩信号体系,某人要到什么地方去,就在住宅外或所在的地方挂出一面旗子。绿旗就是说他要去超级市场,黄旗是去公共建筑集中的市中心;蓝旗代表运动场,格子旗是请保养

 

维修部门派人来,黑色是从人们去教堂或墓地时的服饰颜色引伸出来的,所表示的目的也相同。看到旗子,经常在各地巡行的小型公共汽车便会停下来。公共汽车是免费的。

 

虽然私人汽车在王国内为数很少,公共汽车却相当多,公路总长五千四百公里,四季通行无阻;丛林中另有长达九千公里的小路。大小桥梁和隧道计有一千七百五十座。

 

雇员的工资按巴西平均水准加百分之四十计算。一九八○年一个工程师每月大约挣三千美元。房租根据房子的不同等级收一至五十美元不等。凡是有购物卡的人,不论其职位高低,饭店的大门对他们都是敞开的,但收费标准不一样;一日三餐的伙食费工人每月付六美元,管理人员则要付六十美元。

 

这里的娱乐设施丰富多彩。一九八○年四月,计划修建的一百二十五个游泳池中的九十一个已经开放。在各个游艺中心,网球场、橡皮网球场、体操器械设备、塑料地面田径场一应俱全。排球场、篮球场和足球场到处都有。每一个丛林村寨和市镇在三大球中至少有一个代表队。在特拉雅诺·达席尔瓦的倡议下(他本人年轻时曾

 

在著名的里约热内卢人俱乐部踢过球),一九六九年举行过一届足球锦标赛。达席尔瓦亲自挑选的一名足球队与大名鼎鼎的桑托斯足球俱乐部踢过一场最后以二比二逼和了球王贝利的球队。这一天对达席尔瓦真是无比荣耀。唯一使他遗憾的是,王混在人群中观看了这场比赛,却不愿给冠军队发奖杯,而是把这份美差推给了一百十一家公司中的一位巴西董事长。

 

王国的居民来自三十九个国家,巴西人最多,其次便是美国人了。除巴西以外,美国是移民来得最多的国家。塞梯尼亚兹估计,他的同胞居住在那里的有九千六百人。

 

有两个电视频道分别以英语和葡萄牙语二十四小时播放节目。四家广播电台也是全天播音。一九六八年六月,第一张报纸创刊。从那时到一九八○年四月三十日,那里有两份日报和一份用两种文字出版的周刊。

 

迄于一九八○年五月五日为止,巴西、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三国政府仍未作出任何反应。

 

装一条木腿的海龟 —— 7

 

 

 

 

“我们还有好些难题有待解决,”埃塞尔·魏茨曼说。

 

“不过最叫我们不安的还是‘加托’和所谓的内格罗港口镇这两个问题。”

 

塞梯尼亚兹根本不知道‘加托’是什么意思。至于内格罗港,更是……

 

“‘加托’的意思就是猫。这是给那些黑心掮客取的不好听的绰号。他们盘剥工人简直是些人贩子。大卫,在我和伊莱亚斯来这里以前,有关公司都委托私人代理招工事宜。公司伤脑筋的事很多,不可能对这些代理处一一检查。结果,那些工人深受盘剥,而且现在继续受剥削。有些‘加

 

托’竟向他们从东北地区招来的工人索取高达工资百分之五十的佣金。”

 

“这事你们跟雷伯谈过没有?”

 

“谈过。他授予我们全权处理这件事。他知道不然的话,我们就不肯留在这里了。眼下我们正在卡断‘加洛’的财路。我们在贝伦和贝伦以南的马拉尼翁州首府圣路易斯各设立了一个招工处。以后还要在里约热内卢和圣保罗再设两处,专门招收由我们加以培训的技工。我们将把信得过的人派到那里去,还要对他们密切注意,严加监督,我们一定这样做。”

 

比较起来,内格罗港口镇问题更为棘手,似乎根本无法解决。那里平地冒出来一个棚户区,日前已有一万五千人,而且人数还在迅速增长。

 

“大卫,这件事我们和雷伯也谈过。可是他根本不想采取什么措施。他说,内格罗港在地理上和政治上(我看在经济上同样如此)都超出了我们的管辖范围,这话也有道理。他觉得那个地方与他的事业毫不相干。我们怎么也说服不了他……”

 

这个自发形成的棚户区里住着来自巴西东北部的贫苦游民,他们因为不符合招工条件或其他原因被招工代理行刷了下来。他们住的地方根本不能称之为“房屋”,只不过是架在桩脚上的一些破烂窝棚。他们挤在那里,一心指望有朝一日能混进那个有工可做的新黄金国。内格罗港口镇差不多就在多拉达岛对面只是在内格罗河的另一岸,相隔仅十五公里左右。

 

“大卫,这种局面会迅速蔓延开来,变得十分可伯,而且现在已经相当可怕了。在世界各地,我们见过许多类似的情形,知道它蔓延开来有多么快。不出三年,这个局面会变得无法收拾。可是雷伯连听都不要听。他认为内格罗港位于河边,不但巴西海军有责任管它,巴西欧府也应对它负责。他说,只要他提供哪怕一丁点儿帮助,第二天人数就会发展到十万,接着就会发展到上百万,甚至更多,所有的人称会被他的慷慨吸引到这里来。他说他无法救济世界上所有的穷人。

 

“大卫,雷伯变了,和过去不一样了。他把实现自己的梦想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上。你知道我们甚至有怎样的想法?我们认为,他眼看这个恶性肿瘤就在他的领土对面大量增生、迅速扩

 

散,恐伯未必不太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全世界便可以看到,他做成了什么事业,而别人却不愿意或没有力量,这样他世人可以两相对比,作出判断……”

 

一九七四年以后,大卫·塞梯尼亚兹曾多次与魏茨曼夫妇会面,有几次是在纽约。魏茨曼夫妇在纽约有一套小公寓,房间里挂满了各种肤色的儿童的照片,其中也有他们自己的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以及浩浩荡荡一大群子女的子女。据塞梯尼亚兹所知,埃塞尔和伊莱亚斯·魏茨曼夫妇是世上仅有的两个人,他们一方面了解雷伯·克立姆罗德其人,知道他富可敌国、英才盖世,另一方面对他仍能保持客观态度,尤其难得的是敢于对他的一贯正确表示怀疑。

 

别的王臣都从心底里惧怕他,但仍盲目地忠于他。

 

否则,在王国的建设全面铺开到行将告成的十三年间(一九六七年到一九八○年),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难以置信的拼命精神,又该如何解释呢?大卫·塞梯尼亚兹本人有幸成了这段历史的见证。

 

从一九五○年到一九八○年,投入亚马逊尼亚的资金达九十一亿五千万美元。数字是大卫·塞梯尼亚兹提供的。他是唯一能够做出这种估算的人(克立姆罗德自己是否保留着如此精确的记录,不能肯定)。其中六十亿来自雷伯个人,其余的是以自身的利润用于再投资。自从王国有了财政收入,便开始自给了。

 

至少,这一切不是向壁虚构的。

 

 

有一天,王告诉塞梯尼亚兹和塔拉斯,引出后来其它许多规划的一个原始设想是这样的,他意识到,世界范围的信息爆炸,最迟到八十年代,必然会导致纸张短缺。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大规模发展林业,才能为造纸工业开路。

 

事态的发展证实他有先见之明。

 

五十年代,他想征服世界的念头与帮助印策安人生存下去的愿望直接发生冲突。他同时追求着两个相互抵触的目标。为了得到他需要的树木,以后又为了得到他可以在那里创造自己的世界的土地,他摄取了他要保护的印第安人祖祖辈辈居住的森林和土地。他怎么能如此自相矛盾

 

呢?这是一个谜。创业的强烈欲望压倒了人道主义的感情。

 

林业专家恩里克·埃斯卡兰特从一九五三年起便开始寻找生长迅速的树种。道理很简单。亚马逊河流域的森林中有着几百种树木,其中大多数不适合用作造纸的原料。此外,这些树长成材需要半个世纪或更多的时间。通过调查研究,埃斯卡兰特和他的助手们选出了三种树:棉兰老桉、可在洪都拉斯找到的加勒比松和从亚洲移植来的云南石心梓。他们决定用这三个树种在尼日利亚和巴拿马做最后试验。这些树的生长速度出乎意料地令人满意,棉兰老桉的成材期是二十年,加勒比松十六年,而石梓只消六至七年。开发工作始于一九五四年,先把乌巴尔多·罗沙用钻石买下的地清理出十万公顷左右。二十五年后,造林面积已近一百万公顷,其中三分之二种了石梓。

 

起初,纸浆厂和供应能源的热电厂是按分散的原则兴建的。计划规定总共要建十四个厂。一九七八年,乌韦·索别斯基完成了这一任务,但不久他又用大型设备取代了其中部分厂。这种更新换代的大型设备将会首先引起公众的注意,甚至在较小的程度上也会引起国际新闻界的注意。它由四个庞大的单元组成,实际上就是一个既能生

 

产纸浆又可发电的工厂。整套设备长约二百四十米,宽四十五米,高五十七米,相当于一座占地两个半足球场的十二层楼房。

 

这套设备由保尔·苏必斯、韩某和塔多伊兹·特普弗勒主持的三家公司提供资金,在日本吴市的一个造船厂制造。一九五一年,乔冶·塔拉斯曾和该造船厂签订一些协议书。日本人直接在浮坞上制造了这些庞然大物。

 

由于这些庞然大物无法通过巴拿马运河,同时也为了避开南美洲南端合恩角附近“咆哮的四十度”(注:大西洋上南纬三十—五十度间的海域,经常会出现风暴),负责把设备运到亚马逊河口的尼克·佩特里迪斯选择了另一条航线:从日本内海出发,走纪伊水道入太平洋,经南海进印度洋,绕过好望角,最后横渡南大西洋,全程二万六千公里,历时三个月。

 

这些庞然大物到达内格罗河,进入达席尔瓦手下的人特意为它们建造的于船坞。做坞墩的七千五百多根柱子,用的是一种质地异常坚硬、几乎完全不会腐烂的亚马逊河流域特产“马卡伦杜巴”原木。干船坞既能抽水,也能潜水,所以随时都可以把这些浮动的工厂重新送回海上去,需

 

要的话,还可以挪往世界上其他地方。

 

一九六七年铺设了运输原木的铁轨,把原先由卡车承担的繁重运木任务接替下来。总体规划中要铺设的一千公里铁路,到一九八○年五月一日,已铺了四百八十公里。一包包的纸浆装上佩特里迪斯兄弟的轮船,出口到欧洲、美国、日本、委内瑞拉。纸浆厂的生产能力是每天二千二百吨,一年便是八十万吨。

 

一九五四年,第一批锯木厂设备安装完毕。但最现代化的一座采用激光技术的锯木厂建成于一九七九年。仅这一家厂就可生产四万吨木材和纤维板。

 

一九七六电一家年产量为二十五万吨的新闻纸厂也投产了。

 

在开发地下资源方面一项开采加工高岭土的计划于一九七二年上马,年产二十五万吨。这仅仅是从一条估计储量为六千万吨的矿脉中开采出来的,全部储量约为一亿吨。这种防火的粘土在化妆品和药品制造业中用作包装材料。用于砌高炉的矾土耐火砖,也于同年开始生产。

 

第二年,一家耗资三十亿美元的铝材轧制联合企业,在王国境外的贝伦附近上了马。投资的除了王的九家公司(它们重新组成一个控股公司),还有一家美国公司,一家加拿大公司以及巴西圣保罗的一家公司。这个联合企业虽建在境外,它加工的原料却来自铝矾土储量估计为二亿六千万吨的王国境内。

 

让·科尔切斯科的勘探队已经查明,除高岭土和铝矾土外,有待开发的资源还有磷酸盐、氟、镍、钍、稀土金属、铂。当然,黄金、钻石、绿宝石和次等宝石也在计划之内。不过,后一类矿藏是王的秘密财产,它们的蕴藏量科尔切斯科只向雷伯·克立姆罗德一人汇报。

 

想必王就是靠这项收入充实他的“内帑”的(“内帑”是塞梯尼亚兹的说法)。

 

 

在农业方面,埃斯卡兰特和黄森负责的十八个公司干得十分出色。每个公司都有一位巴西籍低级受托人主持,他们根据委托协议书隶属于若热·索克拉特斯和埃默森的儿子内尔松·科埃略。大米原先只打算供给王国自身的需求,后来却很快成了王国的主要农产品。一九六五年,大米开

 

始向一直缺米的巴西市场出口。总体规划要求把二十二万公顷水淹地或准水淹地种上水稻,根据黄森的估计,每公顷半年可收获五吨粮食,这一估算后来得到了证实。一九八○年五月,这项了不起的计划已实现过半,后来又建成一百四十个粮仓(每一座的储容能力为两万吨)。两座每小时可加工三十吨粮食的碾谷厂,从而使整个生产过程配套成龙。

 

畜牧业在所有种植加勒比松的地区发展起来,到一九八○年已有十二万头牛。往南在靠近亚马逊河的地方,则饲养猪和家禽。一九七二年,畜产品已经完全能满足国内的需要,次年使开始出口。

 

一九六六年,埃斯卡兰特和一位杰出的巴西专家马德拉创立了一个农业试验中心。主要研究顷目有可可,以及其他传统经济作物,如三叶橡胶树、帕拉果、柑桔、油棕搁、甘蔗、木薯、大豆等。试验证明可可很适宜种在石梓种植园里。

 

一个科学研究机构成立于一九七四年。自一九七五年起,该机构即从事天然气开发,并研究如何从甘蔗和木薯的混合物中提取可燃物质,以期最终获得甲酵与甲烷。这些科研项目的主要目

 

的是想做到燃料完全自给,建立一套合理的能源开发体制。

 

第一个五年计划于一九六二年全面完成。一九八○年五月,第五个五年计划正在执行中,它的目标有百分之六十已经达到。

 

到一九八○年五月一日为止,除了塔拉斯、塞梯尼亚兹、王臣,也许还有为数不超过五六十名的男女高级技术人员、飞行员和无线电话务员,此外谁也不知道雷伯·米歇尔·克立姆罗德究竞是什么人。

 

报纸、书刊甚至从未提及他的名字,更没有登过他的照片。

 

 

 

 

 

 

 

 

 

 

装一条木腿的海龟 —— 8

 

一九七六年六月,突多尔·安盖尔因心脏病猝发去世,当时他正驱车行驶在圣莫尼卡的大街上。这位罗马尼亚裔的洛杉矾律师是负责多方面业务的王臣。不过,经手最多的还是有关金矿的事务。

 

九天之后,即六月二十八日,雪莉·塔拉斯在癌症的折磨下挣扎了十余年后也去世了。

 

大卫·塞梯尼亚兹从王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什么时候?”

 

“三小时之前。”

 

雷伯的声音有点异样,过了一会儿塞梯尼亚兹才明白是什么原因。

 

“你是在飞机上和我通话吗?”

 

“是的。两小时前我们离开了里约热内卢。在直接去波士顿。你是不是也到那儿去?”

 

也许可以说,没有什么比雪莉·塔拉斯的死更使塞梯尼亚兹伤心的了。他认识雪莉·塔拉斯已三十多年。三十多年来,他一直象对母亲一般敬爱她。她的去世使大卫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虽然并不感到意外。医生早在四年前就已认为她没有希望了。

 

出乎意料的倒是这次王本人竟亲自前往。

 

“那时,”塞梯尼亚兹后来回忆道:“我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没见过他。根据雷伯的特别指示,凡是需要他过目的文件我都让玛尔尼·奥克斯转交。在文件中,我几次指出,由于他提取的款项金额越来越大,我正面临着财政上的困难。三天后,文件由杰思罗手下一位匿名信使送还给我,上面标明:‘绝密。面交收件人。’一张附条上写着:‘情况我知道。望尽力而为。’我记得,当时我是这样想象他的:光着身子,额上套着绿色蛇皮头箍,头发披到肩头,在危机四伏的丛林深处,置身于未开化的印第安人之间却得其所哉,天晓得吃着什么东西,一边还能对我实行遥控指挥。比如说,他给我的另外几张附条中写着:‘萨格勒布联合银行,帐号583452LM67,未把那笔十一万二千六百美元的款子转来。为什么?

 

RMK。’。‘我已要求从德黑兰的伊朗启夏瓦兹公司撤回全部资金,但至今尚未完全撤回。此事请照办。RMK。’

 

“……现在我获悉,他总算露面了,目的仅

 

仅是参加在缅因州一个偏僻的乡村小公墓举行的葬礼,在那里陪伴一位刚刚失去妻子的朋

 

友……”

 

乔治·塔拉斯当然也记得。

 

雪莉是上午九点钟左右在医院里去世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倒是一种解脱。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半月里,医生天天结她注射吗啡,剂量越来越大,她几乎终日不省人事。如果称一下的话,她临终前那几天的体重恐伯只有三十公斤。这情景勾起了塔拉斯奇怪的联想,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达豪和毛特豪森集中营里的那些幽灵。

 

及至一切告终,他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让半点悲哀流露出来。他这人和眼泪无缘。他的想法十分明确,而且早就打定了主意:谁也不通知。一旦通知人家,将会发生什么事,他知道得太清楚了:他从前在哈佛教书的的学生和同事都会匆匆前来,雷莉那些多得数不清的出版界朋友

 

也会赶采。她生前在评论中对一些著名作家时而满腔热情地支持,时而痛痛快快地批评,这些作家也会觉得有必要到缅因州来吊唁一番。

 

只有一个人,他犹豫着是否要遇知:大卫·塞梯尼亚兹。雪莉把大卫当作他们的儿子—般看待。他在医院里甚至已经拿起听筒准备往纽约挂电话,但又改变了主意,他心情沉重,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把他紧紧包围起来。“上帝啊,这是怎么回事?其实我好几个月以前就知道她即将死去,现在她真的死了。”尽管如此,他依然能自我解嘲。即使是现在,他仍抱着一种嘲讽人生的态度,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在电话里谈这等事情。“塔拉斯,你会一下子哭起鼻子来,还是别出这种洋相吧。”

 

也许是受到一种反作用的驱使,他立即着手做那些急需办理的具体事情。他租了一架飞机,并定好一辆柩车在班戈与飞机衔接,办里了把一具尸体从一个州运到另一个州所需的各项手续。下午两点,他到达缅因州,然后又花了两小时为第二天举行安葬仪式做好安排。五点钟,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家。这座房子兀立在皮诺布斯科特湾与蓝丘湾之间的岬角上,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冷落凄清。煮莱的时候,他有点动摇了。他在空

 

荡荡的房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有那么二十分钟左右简直难以忍受,浴室药柜里的那些药片老是在他的脑子里打转,怎么也排遣不开。末了,还是这样一种思想占了上风:卡瓦诺太太每周要送三次松饼来,明天正是送松饼的日子,如果发现他撒手西逝,偏偏挑在松饼照例做得最好的星期三(为什么松饼总是星期三最好,原因不明),这位厚道的妇女非晕倒不可。塔拉强烈地意识到,这局面该多么可笑。

 

他走出家门。

 

阿道夫和贝尼托这两只愚蠢的鸬鹚,栖息在老地方——一条破烂的小船上。凡是有生命的东西没有比它们更缺乏幽默感、更可悲的了。它们年年归来,在这里度夏。也许它们已经不是四十年代的阿道夫和贝尼托,不过一定是那两只鸬鹚的直系后代。难道别的鸬鹚的后代会有这么一副蠢相?

 

“我得承认,”他听到一个缓慢、安详的声音说,“我从来没见过样子这么愚蠢的鸟。”

 

“我已经答应把这块地方租给它们九十九年,”塔拉斯接茬时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只要达

 

成默契,租期还可以延长。”

 

他感觉到,除了这个雷伯·米歇尔·克立姆罗德外还有别人。他转过身去,发现大卫站在几米以外。这时,他再也克制不住,真的哭了起来。

 

第二天,只有他们三个人参加的安葬仪式结束后说,他想在红房子(注:西方对停尸间的别称)里住一两天。

 

“我找不到更恰当的字眼,只好称它为红房子了。不过,也可以这么说,我是一个把自己强加于你的不速之客。”

 

“我警告你,我睡觉要打呼嗜的,”塔拉斯

 

说。

 

“总响不过我的朋友们养的一只美洲虎。再说,你的胡须也没那么长。”

 

大卫回纽约去了。雷伯和塔拉斯在房子周围散了很长时间的步。虽然已是六月,气温还相当低,尽管雨点儿还没有洒落下来,不过明摆着只是早晚几分钟的事。只穿一件全棉圆领白汗衫的雷伯不由得直打寒颤。

 

“冷了吧?”

 

“这是因为天气要变了,过一会儿就好。”

 

“会不会是疟疾?”

 

“我们沙马塔里人从来不生疟疾。”

 

话虽这么说,他们还是回到屋里,生起了壁炉。他们谈论着蒙田、斯太伦、巴金、内保尔,谈论着绘画和其他。然而,塔拉斯看得很清楚,雷伯虽然谈天说地,无所不及,对他真正关心的事却只字不提。“亚马逊尼亚”这个词似乎从他的记忆中完全抹去了。

 

三点半光景,卡瓦诺太太开车送来刚出炉的松饼。她为他们煮了茶,还说这么好的天气他们竟呆在屋里不出去,真是发疯了;虽说可能有点儿潮湿(此刻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不过真叫她想起了她的故乡爱尔兰。她主动提出留下来为他们做晚饭,可是雷伯谢绝了,说他自会照料一切的。于是,这位爱尔兰妇女告辞离去。

 

“照料一切!人家听起来还以为我一百岁

 

了!”

 

“你七十五岁啦。”

 

除了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这间猩红色的书房里就只有壁炉中的火光。幽暗的光线使雷伯愈加显得瘦骨嶙峋、容颜憔悴。塔拉斯想道:自从在毛特豪森初次见面以来,他的模样几乎一点未变。他直到死也不会变样。雪尔2生前常说,他是世上最富有魅力而又最少人间烟火味的人,也许,他来自另一个星球。

 

他大声问道:“她刚刚去世,你怎么已经知道了,又是杰思罗?”

 

“这无关紧要。除非你当真想谈这事。”

 

“你说的对,这无关紧要。”

 

“纶我讲讲你正在写的那本书吧。

 

“给我讲讲亚马逊尼亚吧。”

 

“我不是为此而米的。”

 

“你为什么而来,我很清楚。既然如此,巧得很,我正想……”

 

“啧啧啧啧。”雷伯含笑打断他的话头。

 

他放下杯子,站起来,走过去拿起他的布袋,从里面取出三四瓶酒。

 

“你真的喜欢喝那种中国茶?”

 

“我起码已经十五年没有碰过伏特加了。”

 

“我这一辈子大概喝过三回。”

 

他们向第一瓶酒发起进攻。雷伯的话来了,这回他谈起了他白己,谈他讳莫如深的过去,谈他和绎夫·拉扎鲁斯一起去西西里岛以及铎夫当着他的面枪毙兰根和德格罗特那件事。他还谈到,另一次,他和铎夫一起站在丹吉尔的马拉巴塔灯塔附近,铎夫枪射海鸥,并怂恿他杀人报仇。雷伯肯定没有喝醉,因为那瓶格鲁吉亚伏特加他只喝了一丁点,所以,并不是酒精促使他回首往事。

 

塔拉斯看得一清二楚:

 

“他从来不可能大大方方地谈论爱情和友

 

谊;过去接触到这些题目时,他总是非常不好意

 

思,简直连别人也感到窘迫。可是我敢肯定,现

 

在他把自己把往事告诉我,正是为了向我表达他

 

对我的友情。”

 

“不要把我灌醉。”塔拉斯说,此刻他自己已经灌了大半瓶酒。

 

“我老家在格鲁吉亚,也就是说,我差不多可以算个俄国人,至少跟苏联沾点儿边。我身上既有美国人的血统,也有高加索人和乌克兰人的血统。尽管你的伏特加是格鲁吉亚货,也不

 

会……”

 

“酒是奈西姆从第比利斯带回来的。”

 

“味道好极了。”

 

“我不想用我的故事来烦扰你。”

 

“别说傻话了,克立姆罗德君。你知道得很清楚,你的故事对我有多么大的吸引力,我是多么爱听。那个在纽伦堡想弄死三四十万纳粹分子

 

的人叫什么名字?”

 

“布尼姆·阿涅列维奇。他已经死了。某一天,他终于发现在东方国家再也找不到一块安身立命之地,于是他去了以色列。他是在六天战争中被打死的。当然,那时他已经改名换姓。”

 

夜已降临。十点钟的刘候,雷伯说他饿了。塔拉斯站起来才走了几步,使得出结论:他的房子,恐怕包括房子所在的大西洋边这个岩石岬角,全都倾斜了。于是,他决定还是坐在围椅上不动为妙,心想,身边反正有世上最富最富的一名男仆在侍候他。雨已止,风已息,海上几乎毫无动静,必须屏息凝神才能听见类乎狗酣睡时发出的深沉呼吸。

 

雷伯拿着他做的零陵香熏肉蛋卷从厨房里回来。他们一边吃蛋卷,一边喝着塔拉斯已经开始进攻的第二瓶伏特加。

 

“还想听故事吗,乔治?”

 

“如果必要,就编造几个吧。”

 

“我本来就在编造,乔治。你以为我在干什

 

么?”

 

接着他讲起了在奥地利与仇人的角逐、从萨尔茨堡到死山相互追踪、拜访西蒙·威森塔尔、铎夫·拉扎鲁斯的死以及遇见那个犹如惊弓之乌、带着四张不同姓名护照的人的经过。“他就是卡尔·阿道夫·艾希曼,你能想到吗?”

 

塔拉斯睡着了。他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只觉得舌头软绵绵的。屋里悄无人声,他以为雷伯已经走了。他急急忙忙走下楼去。发现雷伯正操着葡萄牙语在打电话。

 

“我煮了一点咖啡,”雷伯一只手捂住话筒说,“还没有凉,在厨房里。”

 

他轮番使用英语、德语、西班牙语、法语继续一个接一个打电话。

 

外面,天已放晴,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他们走出去,沿着海边散步。

 

“我昨天是自己躺到床上,还是你把我拖上床的?”

 

“可以说两者兼而有之。”

 

阿道夫和贝尼托栖息在老地方,还是那么一副蠢相。

 

“雷伯,”塔拉斯蓦地说,“我不想成为一个局外人。”

 

他的眼睛和那双灰色的眼睛相遇了,塔拉斯又体会到三十一年前在毛特豪森已经领教过的那种畏缩心情。他继续说道:

 

“找还没有老到那种地步。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或迟或早,或被动或主动,这一仗你总是要打的……只有一点我还拿不准:你究竟是主

 

动出击呢,还是起而迎战。我比较倾向于前一种办法。”

 

雷伯弯下腰,拾起一块挺大的卵石,扬手投了出去。石头准确地落在两只鸬鹚之间的水面上,它们硬者头皮装出不理不睬的样子。

 

“你肯定这是两只活鸟吗?”

 

“当然是的。就跟我一样活着。”

 

雷伯脱掉鞋,赤脚蹚入水中,一点不在乎弄湿裤子。他摇了摇头。

 

“我还没有下定决心,”他说。“暂时巴西利亚当局对我不加干涉。加拉加斯和波哥大方面也不管我。”

 

“这种情况不会长久的,你也知道。”

 

沉默。

 

雷伯脱下圆领衫,慢腾腾地把身体泡在水里,只露出个头,两眼瞪得大大的,看起来有点象个溺水的人。塔拉斯走到平日最喜爱的一块礁石上坐下。

 

“不要把我拒之门外,雷伯,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雷伯不见了,他在水下潜泳,过了仿佛无穷无尽的两分钟才冒出头来。他游回礁石那边,全身脱得精光,把衣服拧干,然后重新穿上身。

 

“你只到那里去过一次,乔治。”

 

“那里太热,我受不了。再说,我也不是要你雇我当伐木工。”

 

又是阗然无声。雷伯系着运动鞋的鞋带,可是他住了手,陷入沉思。

 

“我刚才对你说过,我还没有做出决定。这是真话。我可以就按现在这样子生活下去。”

 

“这次你用了多少家公司?”

 

“一百十一家。”

 

“它们之间表面上没有任何联系?”

 

“没有。”

 

“有朝一日会不会有人跳出来揭露事情的真相,指出你是所有这些公司唯一的老板,这种可能一点都没有?”

 

“我想没有。”

 

塔拉斯沉思良久,后来终于说:

 

“你说得对。你可以象你所说的‘就按现在这样子生活下去’。大不了将来会有人对你那一百十一家公司中的某一家表示不满。不过我想,每家公司反正都有自己的律师班子,他们一个比一个精明。而且我好象记得,你手下的人中有几位还入了阁。其中一个不就是巴西总统的私人顾问吗?”

 

雷伯露出了微笑,说:“是的。”

 

“因此,唯一真正的危险,”塔拉斯说,“那就是在巴西、委内瑞拉或哥伦比亚发生古巴式的革命。看来可能性不大,至少在今后的二十年内不会发生。而且,哪怕天国成了红色的,总还是可以通过商量达成妥协的。你和克里姆林宫的关系还那么好吗?”

 

“是的。”

 

“牵线的是保尔、奈西姆、那个有艺术品收藏癖的美国人以及另一个乡音很重的法国人?”

 

“是的,还有别人。”

 

塔拉斯居然还能笑出声来。

 

“我的上帝,雷伯,你一个人就顶得上一个多国集团。我在说什么呀,何止是一个多国集团?你本身就是好几个多国集团,说不定你可以买下通用汽车公司,或是埃克森公司。或许把两个一起买下来也难说。我说得对吗?”

 

“我从来没想过。”

 

他们又开始散步,肩并肩朝塔拉斯的房子走

 

去。

 

“雷伯,事情很简单:一切取决于你。如果你继续保持沉默,隐姓埋名,那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不会出什么严重的问题。”

 

他们走进屋里。

 

“可是我知道,事情不会长久如此,”塔拉斯

 

说。

 

“不会?”

 

“不会。你自己也说地‘我还没有下定决

 

心。’这说明你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你会干

的。依我看,拉开战幕的将是你。你创建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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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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